編者按：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部署2024年九大經濟任務，其中科技創新位于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報告中首位。要以科技創新推動產業創新，特別是以顛覆性技術和前沿技術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發展、新質生產力完善。對此，光明網采訪了中央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北京市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員戴宏偉，對如何理解新質生產力、新型舉國體制，如何發揮科技創新在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推動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中的作用等問題展開進一步探討。

　　光明網：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重點提及了“新質生產力”，有何重要意蘊？

　　戴宏偉：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要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新質生產力的提出是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重要創新和發展，它不但具有很重要的理論意義，并且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

　　我們主要從兩個層面進行理解。第一個方面，新質生產力主要基于對生產力的全面提升、全面深化和全面布局。也就是說生產力進入新時代以后，不僅僅是某一個方面的發展，也不是局部的發展，而是一個全局性的、涉及到整個經濟社會全局，包括我們國家頂層設計到未來走向的發展。

　　第二個方面，新質生產力是生產力的質的提升、質的飛躍和質的變革。這個“質”也同樣可以從兩個層次去理解。第一個是“質量”，也就是說現在新質生產力是對于生產力的發展，在過去可能是以數量發展為主（粗放型增長），而在未來新質生產力的發展主要是以技術驅動以及高質量發展模式為主。另外一個是“本質”，新質生產力的本質背后是新動能，是科技的創新。因為我們知道現在國際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同時，科技進步日新月異，在這樣一個情況下，各國之間的競爭著力點就放在了科技創新上。所以在未來，無論是從國際競爭的角度，還是從國內促進高質量發展、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這個角度來講，生產力的質的提升非常重要，這也是進入新時代以后，中央提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原因。

　　光明網：“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新型舉國體制”，本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又一次指出“完善新型舉國體制”，為什么如此強調新型舉國體制？它對科技創新有何重要作用？

　　戴宏偉：新型舉國體制的提出同樣也是著眼于科技創新的自立自強。我們知道要推動整個經濟社會的發展，尤其是高質量發展，要依靠新質生產力，而新質生產力的重點就在于科技創新。科技創新要實現自立自強，就要在一些關鍵“卡脖子”的技術上取得突破，這必須由國家層面來進行統籌。理由主要有這么幾點。

　　首先是要實現這種顛覆性、前沿性技術的突破，必須要舉國統籌，堅持全國一盤棋來抓。作為一種重大的關鍵性技術的突破，它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同樣也不是局部的某一種產品，或者某一種工藝，或者某一個部門的突破，而是一個全局性的、重大的技術核心的突破，這靠一個企業的力量、部門的力量是無法實現的。所以這就需要從全國著眼，來實現統籌布局。比如要梯次推進國家投入，統籌科研發展的方向，組織各個方面的力量去進行重大攻關等，這都需要國家統籌。

　　其次，要實現重大技術的突破，必須要協調好基礎創新和應用創新。就基礎創新來講，它實際上是不盈利或者短期內很難盈利的。對于這樣一些技術而言，作為企業來講，它可能很難通過這個來賺錢，但是前期又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它可能就不愿意投資。這個時候怎么辦？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基礎性科技創新對于我們整個社會的發展，以及國家搶占科技制高點非常重要，那這個時候就需要國家層面去進行統籌。

　　最后，科技創新需要大量的投入，包括資金投入、創新投入、創新人才投入，還包括創新設施、創新氛圍的投入等等。比如人才的投入。人才是第一資源，人才的培養是一個系統性工程，需要國家來統籌考慮。另外包括國家的一些重大的科技創新的設施，像國家實驗室等等，這些也需要國家來統籌安排。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從創新的角度和它的發展規律來看，創新的氛圍很重要。這種創新的氛圍包括整個社會鼓勵創新、允許失敗，包括包容，包括資金的融資、社會的各個方面的支持，這就需要國家來統籌予以考慮。這也是我們要促進科技自立自強，實現重大關鍵技術的突破，需要構建新型舉國體制的原因。

　　光明網：創新是引領社會發展的第一動力。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報告中首要提到的就是“要以科技創新推動產業創新，特別是以顛覆性技術和前沿技術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發展新質生產力”。我們應當如何以科技創新推動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呢?

　　戴宏偉：新質生產力的根本驅動力就是科技創新，所以說創新是第一動力。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論斷的背后，主要還是強調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背后的新動能。我們知道在現代社會，科技創新的發展速度是非常快的，各國也都在搶占科技的制高點，所以為了實現這種重大的突破，我認為需要從以下四個方面來統籌推進。

　　首先是國家層面。一些重大的科技創新的方向突破點在哪里，包括我們國家如何來構建這種新型舉國體制，這是從國家層面來看的一些任務。其次是從產業層面來看，我們國家正在大力發展現代產業體系。而所謂現代產業體系，它不同于傳統的、過去的產業的發展，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充分發揮科技創新對于產業升級的驅動作用。所以在現代產業體系的構建過程當中，如何以先進技術來改造提升傳統的制造業，同時進一步促進現代服務業和制造業的融合，也就是所謂的“兩業融合”，同時進一步促進現代制造業的智能化、高端化和綠色化的發展，這都是我們從產業層面要予以重視的。第三個層面是區域層面。國內進入“十四五”規劃以后，各個地區之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在過去來講，可能地區之間競爭的主要著力點是經濟層面的，地區的GDP增長速度快，或者GDP的總量大，這樣就走在了全國的前面。所以區域層面的競爭點越來越多，最終還是落在科技層面。第四個層面是企業層面。企業的未來競爭首先表現在企業產品的競爭。產品有沒有競爭力，能不能轉化為現實的購買力？作為我們消費者來講，是不是對這樣的產品認可？這里面就涉及到品牌、新產品的更新率、質量、口碑等等，這些背后還得是依靠科技創新。企業擁有的新技術越多、擁有的專利越多，就越能盡早地推出新的產品，這樣的話在市場上才更有競爭力。

　　所以說未來要實現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要強調幾個“新”，一個是新技術，另一個就是新人才，再就是新格局，還有新體制，包括新動能。新技術，比如靠科技創新來推動生產力的發展。新人才，人才是第一資源，但是對于人才的培養和培育，不是說僅僅傳統的以學歷來論人才，不是說只有工程師、設計師才是人才，在整個產業鏈條上，一線的工人同樣也是人才，如何培育出更多服務支撐國家戰略的人才是需要去考慮的。

　　總之，將來科技創新既要國家牽頭統籌布局，也需要包括地區層面、產業層面、企業層面的合作。可以說，不論是經濟的發展還是社會的發展，都依賴于這幾個方面來共同推動新質生產力的發展。

　　光明網：今年是“十四五”規劃的關鍵一年，“十四五”規劃綱要強調了加快構建實體經濟、科技創新、現代金融、人力資本協同發展的現代產業體系。您認為應該如何發揮科技創新在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中的作用？

　　戴宏偉：科技創新轉化為生產力，或者成為生產力的一個重要的新動能，具體就體現在產業上。現代產業體系的形成與產業升級的實現，標志著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具體來講，第一，在現代產業體系的建設過程當中，要發揮科技創新的促進作用，實現先進制造業的智能化、高端化和綠色化發展。先進制造業發展代表了現代產業體系的重要理念與發展方向，所以先進制造業的形成必須要依靠科技創新的突破。

　　第二，對于傳統制造業的改造提升。傳統制造業在發展過程當中，往往是進入了產業生命周期的退出期或者是衰退期，已經過了成熟期。我們國家是一個制造業大國，那么如何來延長產業生命周期呢？一方面可以通過產業轉移，把一些制造業從發達地區轉移到后發地區，適應當地的比較優勢，來拉動當地的經濟發展。因為對于一些發達的省市來講，可能不再具有比較優勢，但是轉移到一些后發地區，就適應當地的發展，這樣的話，技術和當地的比較優勢就拉長了產業的生命周期。另一方面可以通過先進的技術來改造提升傳統的制造業，包括工藝、設備、產能等方面，這樣就可以進一步地促進傳統制造業的升級，拉長它的產業生命周期。

　　第三，要進一步促進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兩業融合”。在先進制造業發展過程當中，從傳統的產業發展階段來看，是先發展輕工業，再發展重化工業，再來提高產品的附加值，再后來就進入技術集約化階段。技術集約化階段實際上類似于后工業化時期，更多的是靠技術創新來實現產業升級。所以，這樣的階段實際上意味著先進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也就是現代服務業實現了融合。因為當科技創新達到一個階段之后，就很難再來說清楚到底它是屬于制造業層面還是屬于服務業或者研發層面，它更多的是一種“兩業融合”。所以在未來我們要依靠比如說AI，包括像物聯網等等各種先進的技術，實現兩業融合、提高生產效率。

　　第四，依靠新技術催生新產業、新模式。隨著技術的進步，還有整個經濟的發展、社會的發展，實際上我們可以看到產業鏈條在不斷地延長，同時在產業內部，產業的細分也越來越明顯。比如我們經常講到“民以食為天”，現在通過一些先進的技術，如建立食品追溯體系，我們可以從生產環節、銷售環節、消費環節一條龍式地實現食品的監管，保證食品衛生安全，讓大家能夠放心消費。比如在居住方面，節能式建筑、3D打印或者裝配式一體化建筑的出現，都是與傳統建筑完全不一樣的。再比如養老，現在可以通過人工智能的方式，全方位介入養老的各個環節，這樣既減少了用工成本，還使老人養護的效率、舒適性和安全性得到大幅度提高。所以這些都是未來在“十四五”期間，我們重點要依靠科技創新來進一步發展和完善的現代產業體系。

　　光明網：隨著科技創新的提質增速和高端產業的勃興融合，以新質生產力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將成為適應我國經濟發展階段轉變的必然選擇。在您看來我們應該怎樣做？

　　戴宏偉：你的問題包括了兩個方面，一個是要實現高質量發展，另一個是借助于新質生產力來推動高質量發展。

　　高質量發展是我們進入新時代的必然選擇。在過去很長時間以來，很多地區可能更注重數量型增長，這種數量型增長是粗放型的，是高投入、低產出的一種模式，長此以往會對社會的物質、環境、成本等各個方面帶來很大的負擔，所以我們要實現高質量發展。但是高質量發展的背后，它的主要動能還是科技創新，也就是新質生產力。為了實現以新質生產力來拉動高質量發展，需要從各個層面進行突破。

　　一方面是要進一步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報告精神，把高質量發展的理念學深、學透，另一方面要真正地把新質生產力在“十四五”期間盡力地培育起來、發展起來。具體來講還是要從四個環節去發力。

　　首先是國家層面，要進一步制定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具體思路，尤其是像一些顛覆性、前沿性和關鍵性技術，怎么樣去實現突破、怎么樣發揮新型舉國體制最大效用，這是從國家層面要進一步細化的。

　　其次是產業層面。從這一層面來看，國家一些相關的部委，像國家發改委、科技部等等，可能要針對一些戰略性新興產業制定相關規劃。實際上現在許多部委部門都已經牽頭制定，包括像培育先進制造業集群等的一些重大發展規劃，有的已經出臺了，有的還正在論證當中。所以說從產業層面上來講，尤其是要著眼于一些戰略性新興產業，進一步去謀劃、去布局。

　　再次是區域層面。過去我們更多強調經濟的區域增長極，過去經濟的增長極靠的是城市，由于城市的區位條件、基礎設施、發展水平具有優勢，所以在城市里聚集了大量的資源和生產要素，發展了大量的產業，這樣就可以帶動城市周邊地區發展。但是在未來的發展過程當中，科技創新越來越成為第一動力。在這樣的情況下，城市的角色應該不僅僅是周邊地區的經濟增長極，而是創新增長極。所以我們要充分發揮城市集聚創新資源、創新要素、創新人才和創新設施等等的優勢，通過科技創新的發展來帶動周邊地區的發展，實現區域協調發展。

　　最后是企業層面，要進一步發揮企業作為科技創新主體的重要作用。企業作為市場主體，是國內和國際市場競爭的主體，而這種競爭會更多地細化為產品力，最終還是指向創新力。所以作為企業來講，創新水平越高，就能夠越早、越快地推出新產品。與此同時，國家可以從政策手段上給企業補貼，比如加計扣除，對創新投入進行深度減免等等。

　　所以說，從國家層面、產業層面、區域層面、企業層面要共同著手，推動新質生產力的提升，促進高質量發展，把中國式現代化宏偉事業不斷推向前進。（光明網記者鄭彥采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