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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邢廣程(國家社科基金中國歷史研究院重大歷史問題研究專項“清代邊疆通史”首席專家、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
推進邊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的邊疆研究和治理探索始終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當前,中國邊疆學尚處于構建和成長階段,支撐學科的“四梁八柱”尚未完全確立,還沒有形成比較成熟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多重交叉和深度融合的雙重維度,是構建中國自主的邊疆學知識體系的重要方法。
多重交叉的研究進路
推進中國邊疆治理,需要成熟的中國邊疆學知識體系加以支撐。從學理上看,中國邊疆學知識體系涵蓋邊疆治理、邊疆地理、邊疆生態、邊疆經濟、邊疆歷史、邊疆社會、邊疆與周邊國際環境等多個研究領域,其研究范式涉及地理學、歷史學、社會學、人口學、民族學、宗教學、政治學、區域經濟學和區域國別學等諸多學科。中國邊疆問題的復雜性、多元性,決定了中國邊疆學必須突破單一學科局限,通過學科交叉構建綜合性的研究框架,實現對邊疆問題的系統性認知。
學科組織的離散性是中國邊疆學的重要特性。中國邊疆學學科知識體系相對碎片化,研究成果缺乏系統性整合。這種被其他學科“包含”而非“獨立”的現狀,使得構建中國邊疆學的核心任務應當聚焦于通過交叉學科方法,將邊疆研究從既有學科中“提純”出來,逐步形成自主的、獨立的學術體系。
交叉學科分為基本型交叉學科和多重交叉學科。面對復雜問題,中國邊疆學具有多領域和多層面的研究特征,更多地表現為三個或三個以上學科之間的相互交叉,也即“多重交叉”。交叉學科的研究方法有利于突破單一學科的研究范式,實現從“單一因果”轉向“多要素耦合”的研究分析范式,為邊疆研究提供新的認知維度和發展動力。
作為交叉學科,中國邊疆學具有明確的問題指向性和學術創新性,有利于突破單一學科局限,通過“多線路集成”推動學科建設。具體而言,在中國邊疆學的構建進程中,學科交叉能夠推動知識創新和理論融合,提升中國邊疆學的學科成熟度;結合不同學科基礎理論,采用多元方法提高邊疆研究的深度,使中國邊疆研究更加學理化和科學化;打破學科壁壘,增強聚焦重大問題的研究協同;解決邊疆研究的多領域、多層面、多尺度問題,更全面地應對中國邊疆學研究的綜合性問題。當前,在數字技術快速發展、國際形勢復雜多變的背景下,中國邊疆學的構建需要重點關注數字邊疆、安全邊疆等新興研究領域,不斷完善理論架構、研究范式和方法體系,凝練符合學科特質的中國邊疆學概念、范式和研究路徑。
深度融合的研究范式
單一學科的局限性與多學科介入的矛盾性,也是中國邊疆學發展面臨的挑戰。單個學科視角只能解決邊疆研究對象的單一問題,而多學科的集成介入則使中國邊疆學研究出現學科間的相互“纏繞”。必須將諸多學科進行深度融合,使其在中國邊疆學學科構建中協同運行、有機兼容,進而重構邊疆學理論體系,凝練學科內核,為中國邊疆學知識體系確立價值坐標。
構建中國邊疆學學科交叉的多維認知體系,需要一系列的融合過程和融合環節,從而逐步形成整體學科框架。無論是基本型交叉學科還是多重交叉學科,都存在交叉的效應問題。因此,多重交叉學科需要進行學理上的“融合”“攪拌”“發酵”,使之聚焦邊疆研究的現實需求,圍繞基本規范運行。在多重交叉中實現學術創新,在深度融合中完成學科建制,是中國邊疆學構建的必由之路。
中國邊疆學相關交叉學科的深度融合具有以下三個結構性層次。一是基礎學科層次。歷史研究是一切社會科學的基礎,也是中國邊疆學的基礎,“邊疆史+”是中國邊疆學最基本的學科交叉范式。例如,歷史學與政治學的交叉范式在中國邊疆學構建中表現為邊疆史與邊疆治理學科之間的交叉,其支撐學科涉及地理學、民族學、經濟學、社會學、安全學等。二是創新學科層次。這一層次的深度融合涉及大數據技術、生態學、遙感科學與工程、地緣政治學等,這些學科中的研究方法構成中國邊疆學的前沿研究方法。三是多層次立體結構。中國邊疆學與民族學、宗教學、區域經濟學等學科關系密切。多層次性結構從本質上體現了立體交叉與深度融合的特性,是構建中國邊疆學學科框架的基本要素。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邊疆學具有“超學科”特征,即以中國邊疆地區為研究對象,利用其他學科圍繞具體研究議題展開靜態研究和動態分析,做到歷時性研究與共時性研究相結合。
中國邊疆學研究必須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堅持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這是學科發展的內在要求。應將中國邊疆視為一個“系統”,分析中國邊疆的人才流、物質流、信息流、能量流的交互作用,分析系統的要素、結構以及由其結構所決定的功能。中國邊疆系統包括一系列子系統,從陸疆行政單元看,包括沿邊九省區;從地理空間看,分為陸疆和海疆;從區域功能看,分為邊境和口岸。更為重要的是,中國邊疆是中國疆域的重要組成部分,邊疆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邊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應有之義。因此,必須以馬克思主義國家觀為根本站位,觀察、研究和度量中國邊疆的形態、現狀、戰略,而不是僅僅就邊疆問題談邊疆問題。如果忽略國家整體性而專注于邊疆局部,就容易得出邏輯錯位的結論。構建中國邊疆學必須超越邊疆自身,以正確的國家觀和民族觀審視中國邊疆的歷史發展規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體現中華文明突出的“統一性”和“包容性”,為我國邊疆治理提供堅實的理論支撐和事實基礎。
中國邊疆學的構建是一個從概念提煉到完善成熟的體系創建進程。這一進程包含兩個非常重要的步驟:一是要使中國邊疆學自身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與其他學科相分離,從其他成熟學科中明確地“脫胎”出來,完成“瓜熟蒂落”的孕育升華。二是不能與其他學科完全“斷絕”聯系,而應該借助并兼容其他學科的相關內容,變“他有”為“共有”“己有”,進而形成全新的、內在的、成熟的學科體系。
總之,中國邊疆學的構建需要知識整合與范式革新。應從學科交叉和深度融合的視角,加強論證多重交叉的知識創新機制與深度融合的學科生成路徑,以及二者與中國邊疆學構建之間的辯證關系和邏輯關聯。學科交叉所產生的學理碰撞、思路拓展、范式創新和學術廣度延伸,能夠為邊疆研究提供多維認知框架,而深度融合的學科系統則是構建中國邊疆學學科自主性的內核。二者通過“核心概念提煉—知識生成—學科體系構建—學科實踐—遞進式、螺旋式學術體系演化”,共同助推中國自主的邊疆學知識體系從探索到構建,最終走向成熟。這種雙重路徑不能簡單理解為“先交叉后融合”,而應該以“交叉中有融合、融合中再交叉”的思路在研究構建的過程中辯證拓展。
《光明日報》(2025年05月14日?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