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青竹（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八八戰略”創新發展研究院研究員、副教授）

　　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結合’不是‘拼盤’，不是簡單的‘物理反應’，而是深刻的‘化學反應’，造就了一個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有機結合，賦予了中國式現代化更加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價值引領。

　　確立主體性

　　所謂根脈，就是我們從哪兒來，我們的本質是什么。中國思想文化體現著中華民族世世代代在生產生活中形成和傳承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審美觀等，其中最核心的內容已經成為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

　　從先秦子學到宋明理學，中華文明留下了浩如煙海的文化遺產，它們是古人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內容，同時也構成了今天我們日用而不覺的、與西方思維有重要區別的價值觀念。比如，在對文明概念的理解上，東方與西方就有明顯的差異。在西方語境中，文明一貫被用來表達與野蠻或原始狀態相對立的開化狀態。它的詞根源于古拉丁文，本義是指享有一定權利的、生活狀態更為優越的“城市居民”，與非城邦人尤其是蠻族相區分。在這個文明敘事中，全世界人群被劃分為野蠻、蒙昧、半開化、文明、明達五個等級。其中，文明就等于歐洲文明，基督教則是最高文明的代表。然而，中華民族對文明有自身獨到的理解。從東方語境視野看，文明不是強調差異和等級，而是指向生命的圓滿。中華民族把文明看作天人合一的產物，意在追求天、地、人如何構成一個完整的生命共同體。

　　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提煉出中華文明“五個突出特性”，其中居首位的就是“連續性”。“如果不從源遠流長的歷史連續性來認識中國，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國，也不可能理解現代中國，更不可能理解未來中國。”突出的連續性是中華文明最為鮮明且最為基礎的特質。

　　注入新意涵

　　從人類歷史發展看，由于工業化進程加快，原先保持相對獨立的民族和地域逐漸成為世界歷史的組成部分。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國家都面臨現代化的轉型挑戰。對于后發現代化國家來說，常常都會走上大規模的對外學習之路。如果沒有大規模的對外學習，我們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取得如此矚目的現代化成就。中華兒女在救亡圖存的努力中，不斷吸納世界一切優秀文明成果，奮力推進傳統文化的自我救贖和浴火重生。中華民族找到了最適合自身發展的世界性文明成果，就是馬克思主義。

　　現代性的概念起源于西方，但并不意味著西方的話語就壟斷了對現代概念的解釋。從文明的角度看，馬克思主義是對傳統主義文明觀和資本主義文明觀的雙重超越。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批判了形形色色的社會主義思潮。其中，“封建的社會主義”的錯誤就在于不理解“現代歷史的進程”，違背了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同樣，在馬克思看來，“現代”也是需要被審視和反思的。西方文明的現代性以資本、工具和技術理性為主導，這種現代性有促進社會進步的積極作用，但也存在難以克服的重大缺陷。針對西方文明的內在矛盾，馬克思主義提供了文明發展的全新范式，即以“平等相處”的實踐原則代替“主客二分”的思維局限，以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證統一擺脫普適價值觀與狹隘民族性，以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良性互動超越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互斥邏輯。

　　有機統一

　　新的文化生命體不是硬湊，不是“拼盤”，而是包含著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和經過了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這兩者結合而形成的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也構成了新的文化生命體的基本內涵。

　　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理念內容和理論特質上有諸多一致性。在理念內容上，二者在做事、成人、待物和社會追求等方面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做事方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崇尚躬行，馬克思主義強調實踐，“知行合一”是二者的重要交匯點；成人方面，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都反對把人看作抽象、孤立的個體，傾向從社會關系的角度去把握和塑造人的本質；待物方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強調矛盾雙方的互相轉化，馬克思主義也擅長從辯證的角度尋求發展之道；社會追求方面，馬克思主義展望的共產主義社會形態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天下為公的社會追求內在相通；在理論特質上，二者都具有強大的應變能力和包容屬性。馬克思主義從來不把自身看作教條，對其基本原理的運用要隨時隨地以具體的條件為轉移，因而它不會如“全盤西化派”那樣對傳統文化完全否定，在理論邏輯中為傳統文化的傳承留有充足空間。而我們的傳統文化也能夠接納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展現出兼容并蓄的柔性智慧。

　　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高度契合，促成了二者的有機結合。早期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人們常常使用比附的手法，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尋找相近概念去理解馬克思主義的奧義。比如，面對社會主義這一源自拉丁語的全新概念時，梁啟超和孫中山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井田制”來比附。隨著馬克思主義被作為救國救民、改造世界的實踐理論，先進的中國共產黨人開啟了推進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內容層面相結合的嘗試，從根本上超越了以往將馬克思主義單純作為一種西方學說來對待的境界。比如，毛澤東把古代治學的實事求是概念改造和轉化為中國共產黨人應該遵循的工作方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后，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必須“把馬克思主義思想精髓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華貫通起來、同人民群眾日用而不覺的共同價值觀念融通起來”。價值層面的融合使馬克思主義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更加緊密地交織在一起，成為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理論和制度發展的深層動力。

　　立足相互契合的基礎，經歷有機結合的過程，不斷向“相互成就”的目標前進。從成就馬克思主義的角度看，“第二個結合”讓我們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內容、方式和方向等一系列重大問題獲得了新的認識與啟發；從成就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角度看，“第二個結合”的提出，既秉持了我們黨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本立場，又極大提升了人們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知境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時代地位也隨之彰顯。從傳統文化而非外來文化中汲取理論自信，充分折射出了新時代中國共產黨人的文化自信自強姿態。重教化重體悟的中華傳統與重制度重規律的馬克思主義相互融合，新的文化生命體的前途必然一片光明。